第51章 槐家胡同的禁忌
失重感，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福特猛禽，这台代表着工业力量的钢铁巨兽，此刻正像一块无助的石头，坠向那片深紫色的，无底的深渊。
引擎仍在咆哮。
v8的轰鸣，成了这个正在崩塌的世界里，唯一的，属于凡间的伴奏。
徒劳，又悲壮。
林风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视野里，是不断碎裂、解体，化为虚无的世界。
那些残破的寺庙飞檐，那些断裂的白色岩石，都在他周围，被那片混乱的紫色风暴，撕扯成最原始的粒子。
他正在坠落。
朝着一个不存在底部的虚空，加速坠落。
猛禽的车身，在下坠的过程中，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某些零件，承受不住这超出现实逻辑的压力，开始脱落，被卷入混沌。
林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从躯壳里甩出去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在那片混乱中，寻找一线生机。
然后，他看见了。
那条金色的光路。
它就在下方，偏离了他坠落轨迹的左侧。
它像一条横亘在虚空中的，跨越了两个维度的金色桥梁。
那是唯一的，通往现实世界的，出口。
距离，正在飞速拉远。
再过几秒，他就会与它失之交臂，永远地坠入这片空间的乱流。
“操！”
林风怒吼一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猛地，向左打死了方向盘。
这个动作，在没有附着力的虚空中，毫无意义。
车头，没有丝毫的偏转。
他看着那条金色的光路，离自己越来越远。
绝望，开始像高原的寒风，渗透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就在这时。
副驾驶座位上，那截被他扔过来的龙骨，忽然震动了一下。
一圈柔和的，却又充满无上威严的金色光晕，从龙骨上扩散开来。
光晕笼罩了整辆福特猛禽。
嗡——
一声奇特的低鸣，直接在林风的脑海中响起。
他感觉下坠的车身，猛地一滞。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托住了这台数吨重的皮卡。
那股来自虚空的，疯狂的吸力，被这层薄薄的金光，隔绝在外。
林-风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随即，一股求生的本能，接管了他的身体。
他几乎没有思考，凭借着肌肉记忆，再次向左打满了方向盘。
同时，右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这一次，有了回应。
福特猛禽的车头，在金光的包裹下，竟然真的在虚空中，完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转向。
轮胎在虚无中疯狂空转。
引擎的咆哮，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撕心裂肺的高度。
车身，像一发炮弹，朝着那条金色的光路，横着撞了过去。
林风的身体，被死死地压在座椅上。
他的眼前，只剩下那片越来越近的，璀璨的金色。
下一秒。
整辆车，一头扎进了那条光路之中。
没有撞击感。
只有一种，被温暖的液体包裹的，奇妙感觉。
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引擎的咆哮，空间的悲鸣，都归于沉寂。
林风的视野，被纯粹的金色填满。
他感觉自己，正穿行在一条由光构成的隧道里。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
他甚至能看见，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在隧道的“墙壁”上飞速闪过。
有远古的祭祀，有未来的城市，有狰狞的巨兽，也有一闪而逝的，秦月那张冷淡的脸。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昏沉。
一种强烈的睡意，席卷而来。
他咬破舌尖，用剧痛，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不能睡。
他有一种直觉，一旦在这里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隧道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
出口！
林风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方向盘。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将他的意识，重新拉回了现实。
金属扭曲，玻璃炸裂。
整辆车，在剧烈的翻滚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向空中。
然后，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翻滚。
撞击。
再翻滚。
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彻底归于黑暗。
……
冷。
刺骨的冷。
林风的眼皮，颤抖了一下。
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混合着烧焦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还被安全带捆在驾驶位上。
只是整辆车，都已经底朝天。
他挣扎着，解开安全带。
身体，重重地摔在了翻转过来的车顶上。
“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他摸了摸额头，一片粘腻的温热。
是血。
他推开车门，或者说，一堆已经看不出原来形状的废铁。
然后，从破碎的车窗里，狼狈地爬了出去。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劈头盖脸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抬起头。
眼前，是连绵不绝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脉。
天空，是高原特有的，纯净的深蓝色。
稀薄的空气，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痛楚。
这是昆仑山。
他回来了。
他活下来了。
林风靠着那堆扭曲的猛禽残骸，双腿一软，坐倒在雪地里。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口鼻中不断喷出。
他活下来了，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随即，一股冰冷的，压抑的怒火，从他的胸膛里，升腾而起。
天机阁。
秦月。
那个女人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别死在昆仑山。】
【否则，你的抚恤金，你父母一分钱都拿不到。】
原来，那不是一句冷冰冰的提醒。
那是一句，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告知。
告知他，他就是一枚棋子。
一枚用来测试目标危险等级的，一次性的，活体探测器。
用完，就可以扔了。
连抚恤金，都懒得发的那种。
林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如此算计。
好一个天机阁。
好一个执令者。
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他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绕到已经变成废铁的副驾驶那边，从一堆破碎的零件里，翻出了那截龙骨。
龙骨，依旧散发着温热。
上面的金色光芒，已经收敛，变得朴实无华，就像一截普通的，温润的玉石。
但林风知道，这玩意儿，是真正的宝贝。
一个能让丹增活佛不惜引来高维生命，也要得到的东西。
一个，能让天机阁这种庞然大物，都为之忌惮的东西。
林风握紧了龙骨。
这东西，现在是他的了。
是他的战利品。
也是他，未来跟天机阁叫板的，唯一的筹码。
他环顾四周。
一片荒芜的雪原，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他的福特猛禽，已经彻底报废，变成了一堆燃烧后的废铁。
他拿出手机。
没有信号。
意料之中。
他现在，被困在了昆仑山的某个未知角落。
身上有伤，没有交通工具，没有补给。
还有一个，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疯狂的秘密。
情况，糟透了。
林风却笑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龙骨，又抬头，望向远方巍峨的雪山。
他不但活下来了，还拿到了本该上交的东西。
天机阁的计划，成功了，但又没完全成功。
他们想要的结果，是他死在里面，或者活着回来，然后把龙骨乖乖交上去。
现在，他活着，东西也在他手里。
接下来，游戏规则，该由他来定了。
林风辨认了一下方向。
他将龙骨，小心地揣进怀里，用体温保护着它。
然后，裹紧了身上那件已经破破烂烂的战术背心，一瘸一拐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在广袤的雪原上，被拉得很长。
渺小，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