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16

苏昌河似是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他目光骤亮，半个身子都越过石桌，凑近过去，呼吸时温热的气息几乎拂在谢星眠脸上。

“小星星，你终于开窍了？”

他眼中闪着光，带着几分蛊惑，几分难以掩饰的得意。

“做好人有什么好的。好人没好报，这个世道之下，有几个好人能落得一个善终？”

“像我苏昌河一样，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岂不是更加快活自在？你早该想通！早该加入我们了！”

“我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好人。”谢星眠抬手，轻轻将他凑得太近的额头推开。

她语气平淡，目光平静得近乎冷冽：

“之前的那些任务，人虽非我亲手所杀，但那一张张催命名单，皆是由我亲手接下，亲自递出。”

“执刀的屠夫，与背后递刀之人，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缓缓摊开自己的双手，目光垂落，凝视着这双依旧洁白、仿佛不曾沾染半分血污的手，语气却沉凝了几分：

“这双手，背后所埋葬的亡魂，难道只因我不是那最后一刀的执行者，便能当作与我毫不相干了吗？”

她抬起眼，眸光清亮，直直看向二人，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何必自欺欺人。”

苏暮雨沉默地听着，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听着她近乎自嘲的审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而且......”

谢星眠话锋忽转，双手向前一递，对着二人，掌心向下。

“总站在后面看着，我也累了。”

苏暮雨、苏昌河皆是一怔，随即默契地伸出手，托住她的掌心。

下一瞬，她手指收拢，牢牢握住了他们的手。

苏暮雨身形几不可查地一僵，眼睫快速颤动了几下，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纷乱。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触感，以及那看似轻柔，却异常坚定的力道。

苏昌河的反应则更为外露——

他几乎是瞬间偏开了些许视线，耳根在夜色掩护下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幸好夜色浓重，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的窘迫。

想抽回手，却又贪恋这份难得的触碰，最终只是别扭地僵在那里，任由她握着。

“如果暗河，注定是条流淌着罪孽的河......”

谢星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通过交握的手，传递着决心。

“那我也不想，每次都只站在岸边，看着你们在其中浮沉挣扎。”

她目光扫过两人脸庞，一字一句：

“我也想与你们同乘一舟。哪怕周身沾染泥泞，双手不再干净，也要和你们一起，驶向未知的彼岸。”

院中寂静一瞬。

苏昌河喉结滚动，率先打破沉默，试图用惯常的戏谑掩盖波动：

“......说得这么肉麻。”

“不过，这话老子爱听。”他反手稍稍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才故作自然地抽回。

“既上了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小星星。”

苏暮雨没有立刻说话，他深深地看着谢星眠，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仿佛有冰雪消融，漾开了一层极浅却真实的暖意。

他缓缓地、郑重地回握她的手，力道温和而坚定。

“好。”

只低低一声，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个音节里。

他明白了她的选择，也接受了她选择并肩同行的方式。

无论前路是更深沉的黑暗，还是渺茫的微光，这条船，他们三人，算是彻底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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